確定真正是癌
診斷癌癥是醫生的責任。腫瘤有良性和惡性之分，前者一般不威脅生命，後者俗稱癌癥，包括癌和肉瘤，威脅人的生命。確定診斷極為關鍵，千萬要分清良性和惡性，更不能把癌癥與非癌性的壹般疾病相混淆。現代技術包括超聲、CT、MRI和PET-CT，以及腫瘤標記測定，可使絕大多數癌癥獲得正確診斷，但僅有設備和技術尚不夠，還必須有醫生的誠心、細心和耐心。
江陰奇遇
2007年9月份，江蘇省江陰市癌癥協會邀請我去講課。江陰是全國最著名的縣市之一，這裏的市人民醫院是我過去工作的南通醫學院的教學醫院。多年未來江陰了，晚餐後，我和秘書小汪一起逛大街，信步走進大街一頭的新華書店，在醫學書架上挑選了幾本腫瘤書籍。小汪拿著書去付款，年輕的女營業員問：“你們是醫生嗎？”小汪點頭稱是。“能為我們看一個患者嗎？”小汪忙將我介紹出來。營業員馬上說：“謝謝，謝謝，務必請你們等幾分鐘，我們馬上通知患者。”看到營業員這麽認真，我以為是書店的某重要人物。10分鐘後，一對男女來到我們面前，三十幾歲，穿著簡樸，一副農村人模樣。同來的尚有一名穿西裝的年輕人，他自我介紹是書店門市部經理，說患者就是這一對男女中的男子。兩個月前，他突然咳嗽，胸痛，當地醫院給他拍了胸片，懷疑是肺癌。又在上海某專科醫院作了PET-CT檢查，被診斷為“皿b期肺癌”，建議化療。回來後，已在市某醫院接受了兩個療程化療。
我看了PET-CT，左肺上中部有3個塊狀病變，如果是肺癌，肯定屬於晚期，唯一的治療方式就是化療。門市部經理焦急地說：患者夫婦都是書店清潔工，來自蘇北海安農村。被診斷為肺癌後，書店總經理很急，發動員工捐款，並開專車將他送到上海檢查。這位經理說：“他是個很苦的人，家中還有個5歲小孩和年已70歲的母親。你們救救他吧，我們書店感謝你們。”
對一個最低層清潔工，一個來自蘇北窮困農村的臨時工，從總經理到營業員都那麽重視，我沒有聽說過。我老家也在蘇北，與患者家鄉相距不遠。江蘇是中國的富裕大省，但一條長江把江蘇分成蘇南蘇北，蘇北發展落後於蘇南。現在一個普通的蘇北老鄉在蘇南一個富裕的城市受到如此關懷，我心中也油然產生感激之情。我想盡一點力量，表示可以用經皮穿刺冷凍的方法，將肺內主要腫瘤清除掉。同時，我表示將免除患者住院費。門市部經理如獲至寶，馬上說：“我馬上向總經理匯報，明天就送他們到廣州。”第二天上午，我接到這位經理的電話，說患者當天下午從上海虹橋機場飛往廣州。我馬上給我院辦公室打電話，安排人員去機場接機，同時囑咐治療前要進一步確定診斷。
一周後我回到醫院，馬上去看望這位老鄉，他高興得跳起來，一把拉住我，連說“感謝救命之恩”。他接受了肺活檢，證明肺內病變是結核，無癌腫。
癌癥和結核，天壤之別，治療完全不同。用於癌癥患者治療的化療如用於結核患者，無異火上澆油，導致結核擴散，危及生命。天緣巧合，江陰偶遇，老鄉命大，拾得壹命。
老局長又生“癌”？
2009年2月25日晚，我突然接到北京來的電話，是原交通部勞動人事局孫哲剛老局長的夫人老杜打來的，剛接通就聽到老杜的哭聲：“徐教授，妳再救一次老孫吧。”原來孫哲剛在北京某醫院被診斷出肺癌，不能進行手術治療了。
這時，我回想起了24年前的情景。1986年我尚在原南通醫學院附屬醫院做消化科主任。一天，院長陪同一位交通部領導來醫院，南通醫學院當時屬交通部領導。院長介紹說來人是勞動人事局孫局長，叫我為他作一次胃鏡檢查。孫局長爽朗率直，不大願意檢查，說半年前剛在北京接受了胃鏡檢查，基本正常。在院長幾乎是強迫性的勸說下，他接受了下級的好意。胃鏡檢查很順利，胃有點炎癥，無大礙，但在食管中段發現米粒大小灰白色區，不高不低，既不是潰瘍，也不是腫塊，僅僅是黏膜變色。我腦中壹閃：局長是河南人，那兒食管癌多。我反復作了組織活檢。
第二天，孫局長離開醫院回北京。活檢報告出來了：食管癌。我馬上到病理科安排會診，要求慎重又慎重。病理科全科大會診，並反復核對切片號碼：沒有錯！急電到北京，部領導和孫局長都大吃壹驚，再去北京某醫院復查胃鏡：未見癌腫。但病理檢查是不能不信的。我堅持要他接受手術。2周後，孫局長在中國醫科院腫瘤醫院接受了手術，探查食管時，外科醫生未見病變，急打電話給我，我建議照常切除食管。術後病理檢查，證實是原位性食管癌，就是在黏膜內剛剛發生的癌。
2008年9月，我去北京出差。一天下午路過和平裏，這是孫老局長過去住的地方。時隔22年，他應該有80多歲了，還健在嗎？
我無他家的電話，就試探性地打電話給交通部老幹部處，出乎意料的是，接電話的女士一下子聽出是我，我打聽孫老局長，她興奮地說他身體很好。幾分鐘後，一電話打到我手機上，是孫局長夫人老杜打來的，她高興得像個年輕女士，邀請我去她家。那天晚上，孫局長夫婦在家準備了滿滿一桌菜盛情招待我，反復說是我改變了他的下半生，讓他多活了至少20年。他不無傷感地告訴我，與他同輩的司局長幾乎全部離開人世了。
其實，孫老局長也改變了我的下半生。當時，孫老局長被診斷出早期食管癌，震動了整個交通部，因為幾十年來，部裏因癌癥而死去的幹部有20余人，無壹人的癌癥屬於早期。我連續3年被邀請帶領壹組醫生護士到部裏為幹部體檢，又查出壹例早期結腸癌。
1989年，我被交通部派往深圳蛇口聯合醫院組建消化病中心，從而開始了在中國南方的醫療生涯。因為這壹人生安排，我一直對孫老局長懷有感激之情。
現在孫老局長又得了肺癌，真是如雷霹靂！杜大姐說，是X胸片和CT診斷出來的。我要他趕快去再做PET-CT。一周後，杜大姐來電話告訴我，PET-CT也認為是肺癌，他們掛了專家號，去腫瘤醫院看了，專家給老孫開了4包中成藥，說手術和化療都不能進行了，“回家好好休息吧”。杜大姐哭著說：“徐教授，你救了老孫第一次的命，你可要救他第二次呀。”
3月11日，孫老局長老兩口乘火車來到廣州住入我院。老局長說，自己逃過了食管癌一劫，已經多活了20多年。現在得了肺癌，主要是不甘心，要讓我看一看，如我也認為無救，他就死而無怨了。
老局長真的又生“癌”？第二天，我們在CT引導下，為孫老局長作了經皮冷凍活檢。為了防止穿刺中癌細胞擴散，我們先用冷凍探針將腫瘤冷凍至-180℃，再插入活檢槍，共取出5塊活組織，分別送兩個病理中心檢查，結果為慢性炎癥，未見惡性細胞。孫老局長感慨萬分，在廣州高高興興住了兩個月才回北京。2010年春節他打來電話拜年，告訴我他還想至少再活10年。
孫老局長是高級幹部，在中國可享有最好的醫療條件。他接受了最現代化的檢查，但仍然差點貽誤生命。作為臨床醫生，診斷癌癥可要慎之又慎呀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