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振義序
徐克成教授希望我為他的新作《與癌共存》寫點評述,我感到可以寫也應該寫,因為我一直對徐教授在臨床實踐中所取得的成就感興趣,也替他高興。我覺得應該把他的治癌經驗、思路和創新方法向臨床醫生介紹,使更多的癌癥患者獲益。我曾經看過不少經過徐教授和他的團隊治療後長期生存的患者。其中有壹位28歲轉移性卵巢癌患者,患病兩年,已到晚期,腹腔內多發轉移,大量腹水,但經手術為主的治療後,奇跡般活下 來了。據說術後她只是接受了4次“溫和”的化療和免疫治療,迄今她已 “無病”生存5年多了,正在醫院做義工。我難以相信這位女士的癌癥已 經“治愈”,很可能就是“與癌共存”。
王振義院士(圖右)與作者
王振義,中國工程院院士, 法國科學院外籍院士,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終身教授。2011年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,腫瘤“誘導分化”療法第一發明人。
大約8年前,在闊別20多年後,我和徐教授再次相遇,高興之余,我們暢談了癌癥治療的理念和設想。我建議他去調查一些在20世紀90年代失 去生存希望,後來接受一種非特異性免疫治療的患者。結果令我們甚為震驚,38名患者中,竟然有28名生存了5年以上。這給了我一個深刻的啟 示:也許癌癥治療要換一個思路。
什麽是癌癥?自從病理學家魏爾嘯於1855年發現癌癥的細胞病理學以來,癌癥醫學從未像今天這樣取得進展。目前,大多數病理學家公認的觀 點是:癌細胞原本是正常細胞。人體細胞有40萬億~60萬億個,有3.5萬個基因,每個基因含有數千個堿基對,當DNA受致癌物質損壞時,基因易發生突變,並累積起來。不僅如此,在細胞分裂時,基因復制產生的隨機錯配也可以引起基因突變。這種突變在我們體內,每時每刻都在發生, 伴隨著我們無法擺脫的自身衰老、再生、愈合、繁殖的生理過程,發展到生病、癌變過程。因此,從某種角度來看,我們無法完全擺脫癌癥。也就是說,像人類這樣的生命體,在很多情況下,都是“與癌共存”。
基於上述認識,也許我們要對現在的癌癥治療重新思考。癌細胞是從正常細胞變來的,是“正常自我的扭曲態”。癌癥患者體內有癌細胞, 也有正常細胞和組織(如造血細胞和組織),處於一種癌細胞與正常細胞和組織共存的狀態,所以單純用殺傷消滅的方法治癌,必然“殺敵也傷 己”,甚至“傷己大於殺敵”。有的病人因化療過度而離世,就是這個原因。研究結果表明, 體內不斷有突變的細胞產生,它們之所以不都聚集 形成癌組織,就是因為機體對這些已經成為“非我”的細胞,有對抗、消除或改造,使之“改惡從善”的機制。我們應用全反式維甲酸誘導分化治 療急性早幼粒細胞白血病,達到很高治愈率的效果,就是讓惡性細胞“改惡從善”的範例。但這種治療新思路尚未在其他類型白血病或實質性腫瘤 中實現, 即使在這方面的研究已有進展。在更多情況下,就我們目前的認識,免疫,尤其是先天的和治療措施激活的免疫機制和功能,可能是控制 癌癥發生和發展的重要途徑。
《與癌共存》中的文章,是徐教授臨床實踐中一些故事或隨感,有成功,也有失敗;有經驗,也有教訓。他沒有宣稱“治愈”。他作為一個醫生,為病人治療的成功而贊嘆、高興,為病人治療的挫折而焦慮,甚至痛苦。美國特魯多醫生講過,醫生看病,有時是治愈,常常是幫助,總是去安慰。徐教授和他的團隊將局部治療(例如冷凍消融、放療、血管介 入)和全身治療(例如免疫、營養和選擇性化療、中醫藥)整合起來,立足控制和“呵護”,求得病人生活質量的改善和生存期的延長,已經取得實際效果, 有的效果是驚人的,值得稱贊。世界衛生組織稱,癌癥是可以控制的慢性病,其內涵就是“與癌共存”。徐教授提倡的治療策略和措施,是實踐“與癌共存”理念的有益創新。
有人說,一個人的境界有4個層次:自然境界、功利境界、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。在我和徐教授的每次交流中,他總是從道德和天地的境界提 出一些前瞻性問題。這讓我們之間多了許多共同語言和認識,也使我認識到,徐教授之所以能在“與癌共存”觀念下,救助那麽多病人,除了技術 外,還有許多人文因素。俗話說,醫者父母心。愛人,愛病人,永遠是醫生從醫的基礎。
我曾拜讀過徐教授以前編著的癌癥科普書《我對癌癥患者講實話》 和《跟我去抗癌》,很為感動,並深受啟發。這次出版的《與癌共存》, 很有新意。相信本書的出版不僅有益於廣大癌癥患者,對我們這些從事腫瘤診治的專業人士也有啟迪。我對本書的出版表示祝賀,也熱誠推薦。
中國工程院院士 王振義
2016年1月